房门被强势破开,吓了他一跳。他转头,率先看到的是父亲手里熟悉的花灯,随后才看到父亲震怒的脸。
那是一盏不是很像兔子的兔子灯。他不会忘记,他第一次犯错就是在课堂上偷偷做灯,被班主任发现并没收,辗转到了父亲手里。
随之而来的便是责骂和推搡、摔打和踩踏。
前者的受害者是他,后者的受害者是他热爱的工具。
压制之下必生反叛,幼小的他号啕大哭,满心却在想着:这是我做得最好的一盏兔子灯了,上次哥过生日送的那盏还不够漂亮,我是要送这盏给哥的,恭喜哥取得最佳舵手……
父亲迫切地希望他也去划龙舟,像哥一样为何家争光。
何家怎么就不能有两个最佳舵手?
中年男人忆起往昔。
他曾与大伯在龙舟上并肩作战,意气风发,如今回想起来画面都是闪烁着金光的。
那晚,他被父亲勒令不准再做花灯,工具和材料被他当垃圾一样收走。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晚饭时间也没有下楼,把自己困在房间里,攥着用身体护下的一团铁丝死死不肯松手——这是那盏漂亮的兔子灯的骨架,上面还粘着彩纸的碎屑,不失为乐园之年即将终结的哀伤讯号。
父亲又一次闯入,斥责他为什么不下楼去吃完饭,莫非等着长辈来请他。
他当时还未摸索出正确应对父亲的方法,着急地落泪。
他被哥保护得太好,结果是被怒气未消的父亲锁在房间里。
幼年的他还是第一次意识到,世界是会变成黑暗的。
他不知道原由,不知道如何解决,只会流泪,哭了那么久,泪水好像也会干涸。
他需要一盏灯。
有人提灯而来。
“小浩——小浩——”
他揉开红肿的双眼,闻声看向阳台,愣怔着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哥提着兔子灯,从窗边露头,沉稳地跳进来。
还没等哥站稳,他就扑了过去,险些把哥绊倒,泪眼汪汪地发出呜咽声。
哥温柔地把他搂在怀里,轻声安抚:“没事了,没事,有哥哥在,别怕……”
他抽泣着说:“哥,我不做花灯了,我跟你学划龙舟好不好?”
“可是小浩,你喜欢划龙舟吗?”哥认真地问。
他答不上来,只是说:“爸爸说,男孩儿不能做花灯,要像你一样划龙舟才对,给何家争光……”
哥捧起他的脑袋,用指腹推开他紧锁的眉头,语重心长道:“我觉得划龙舟和做花灯没什么不一样,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该勇敢去做。”
他当时只是似懂非懂,一味地点头赞同哥,哥则把那盏兔子灯递给了他。
“别哭了。你看,灯不是还在吗?它会一直陪着你。”
“可是……”他反驳,“这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你不喜欢了吗?”
“我当然喜欢!只是先借给你玩,回头还得还我呢。”
他因哥的话破涕而笑。
夏夜的晚风顺着窗户拂进房间,台风降临之前,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凉意,他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