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如今已是泥沼缠身,只可盼着那平夏王是个降魔之人,以解自己之困境。
夏姆果真没叫她失望,南枝隔日便被送了回来。只是她未曾多说,对方简息之言更是三缄其口。欲盖弥彰的态度令孟珏疑窦丛生,可她如今却也没有更多时间再去深究,因为——
吉时已至。
凤冠霞帔鸳鸯袄,银钗金钿珍珠屏。芳菲锦绣妍丽俏,香云东风送倩影。
当最后一支珠钗没入发髻,孟珏才终于有了新嫁娘的实感。
“娘……娘娘真美。”贺嬷嬷的手微微颤抖,她眼含泪花望着镜中的少女。曾经缩在县主身后的瘦弱孩童,如今终于长成这般娇艳明媚的女子。
在别家娇娥伏在娘亲膝头痴缠撒娇时,她的小珏娘已懂得察言观色;在别家女儿量体裁衣、比金带银时,她的珏娘总会借口油腻,将周氏送来的残羹留给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婢女……
她的珏娘这样的好,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就算是再冷面的老天,总也该保佑保佑她了。
夏姆上前一步,将贺嬷嬷的手握在手心。
“贺姆放心,王上性格温和,对卫国公主珍而重之,必会善待王妃、加倍疼宠。”
贺嬷嬷未曾见过这位平夏王,但此时她却比任何人都想相信——那位君王当真会如夏姆口中所说般疼惜珏娘。
“瞧我,大喜的日子……”贺嬷嬷用力擦去热泪,将菱纱盖在孟珏头上。
“娘子从此便朝前看,再不去想从前了。”
孟珏抬起头,点点珠翠发出清脆爽亮的声响。
是啊……
待那红纱落地,从前过往也该随它而去……
那个瑟缩在镜园掩唇哭泣的孩童已经消失不见……
如今的她,是卫国公主。
平夏第一王妃。
——
“大将军!”
李郦行至宫门已是吉时。守门的卫兵大多等着喝喜酒,神情颇为闲适。见到李郦,忙提作精神,恭敬行礼。
今日是和亲喜宴,王宫的守备比以往还要森严许多,但李郦作为平夏大将军并不受此限制。他被拓跋恭特许不必卸甲,因而只有朱荣交了兵器,李郦则带着一柄袖剑大摇大摆地走进华金殿。
拓跋恭正端于殿首笑着接过群臣的贺酒。作为平夏王,他并不需要同寻常新郎那般前去接亲,仪队会将嫁娘送至华金殿,二人接受群臣庆贺后会与众臣一道出宫接受整座兴庆府子民的叩礼,最后在黄河旁举行平夏婚礼的最后一式——绵流之礼。
“贞平,可叫本王好等。”
李郦一入殿,拓跋恭的目光便朝他望来。李郦容貌本就昳丽,今日又是一袭红装,两厢对比,倒比拓跋恭更像新郎。
“这般打扮便对了。”拓跋恭笑津津地看着李郦落座。“从前那般,别国人看了还道吾亏待了你。”
李郦接过赐酒一饮而尽,眉眼也带了些许水色。
“怎会?王上待贞平长厚,贞平自然知晓。再说今日是王上的大喜之日,贞平怎会一袭薄衣惹了晦气?!”
拓跋恭纵声大笑,心中仅有的一点忧虑终于放下。
“贞平之言,吾甚喜。”
“连年征战,虽有岁币支持,可国家想要发展,必定需要稳定安宁。如今金兀已挥去幽州之役带来的阴影,朝中将领多如春笋,特别是那个戚崇承戚风。前不久他刚与文骛手下先锋齐衡交手,数十回合不落下风。平夏南下时机已过,此后若再起波澜,获利的可指不定是谁了……”
拓跋恭此言既是安抚也是敲打。精明如他,怎会看不出李郦的心思。此次议和,李郦嘴上虽未反对,可西凉炉火却未有一日停熄。平夏终究没有金卫之底蕴,当初也是趁金卫两厢争斗无暇顾及这才得以自立。如今局势纷变,若想在这群狼环伺中争取一丝生机,便要懂得蛰伏。
这道理李郦自然明白,只是……
他拱手昂头,一口饮下烈酒。
有些火一旦燃起,便不能轻易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