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骛瞳孔急缩,刺痛的感觉逐渐从脸颊传来,他摸了摸泛热的面庞,这才明白自己是被面前女子扇了一耳光。
“你……!”
他刚想发怒,视线却对上一双泪水盈盈的眸子。
“汝等无能造下的苦难,由我一人背负还不够吗?”
“将军到底需要多少枯骨,才能实现您心中抱负?!”
“同为卫国人,为何将军要对她们赶尽杀绝?!”
孟珏嘴角渗血,一番疾言叫她咬破了自己的口舌。细密的疼痛从舌尖一路传到心脏,一股熟悉的恐惧将她牢牢攫紧,孟珏不得不加重呼吸。文骛似乎也未反应过来,只是矗在原地静静地听着。
“将军。”孟珏心中希望破灭,索性也不再忍耐,仿佛要将自己心中所有的愤怨都要发泄到那人身上。
“请您千万把握时间厉兵秣马!我会在凛北日夜祈盼您心愿成真!”
她收回手,一片断甲挂在文骛襟上,滴滴猩红落在地上,开出血色的花。孟珏的衣袂好像一把利刃,狠狠隔开静谧的月光。文骛落在椅上,良久都没缓过神。
——
翌日。
仪队重新上路。
墨竹贺嬷嬷当晚还是回到了孟珏身边,她二人身上没有伤,只是略略伤了神。孟珏并未与二人解释太多,墨竹等人见她精神不佳也没敢多问,只时不时用无比担忧的眼神看着她。至于文骛那边——
也不知是从未被扇过耳光,还是脸皮太薄,总之文骛今早便带着红肿的半张脸出现在众人面前。知道内情的大多将视线投向车厢,不知道的……
“这是怎么了?”肖镇西并行于文骛身旁,满脸好奇地盯着文骛侧脸。
“不像是被水烫了……”肖镇西反复确认。“我看着倒像是……”
肖镇西越凑越近,文骛皱起眉,大手一张将肖脑袋推开。
“滚。”
文骛语气里颇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肖镇西挠挠头,转头想与齐云询问,文骛却又叫住他。
“你与永和……”
“什么?”难得听文骛主动提起孟珏,肖镇西立马回过头。文骛眼中闪过一丝不适,但到底还是压了下去。
“你与她相处半月有余,可曾从她身上看出什么端倪?”
肖镇西先是一愣,随即打趣道:
“你不是不感兴趣——”眼看文骛扬鞭欲走,肖镇西连忙拉住缰绳,沉吟片刻才道。
“第一次见她,邢嬷嬷正考较着她的礼仪。她住的地方你也知道,是孟家从前安置下人的园子,下人都不住的地方却让她一个正经娘子住……”
“地面坑坑绊绊,前夜又下了雨。积水成洼,我都嫌晃眼。可她并未埋怨,一步一步完成了考验。”
“那个礼部侍郎唯恐苛责公主、私扣官赐的丑事曝露引得官家发难,竟当着我的面恐吓于她。本以为她会与我抱怨两句,或是诉诉苦——毕竟我才为她出了头。可她只是一笔带过,对被抢嫁妆的事只字未提……”
“再见时,她脸色不好,身边也没个侍女。整个人好像乱葬岗上漂浮的一缕孤魂,荡着风向我走来。我闻到她身上有很重的药味,裙裾也沾了许多炭灰……”
肖镇西想起当时自己进退失据的模样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当时我领着红豆二人,见到她憔悴的模样不忍开口。谁会想要身边放两双眼睛呢?她明显也是知道这二人是来做什么的,可她还是收了,没有一丝勉强,甚至没对我说一句不满的话……”
“我知道,跟你们这些一句话能绕十八弯的人来说我确实算是一个蠢人,但识人的眼力我还是有的。”
“我不觉得一个彻夜照顾下人甚至亲手煎药的人会利用她们来博取同情。”
“你道她研学平夏语是装模作样,可我曾与她对过话,口齿伶俐对答如流,根本不像是花招子。”
“剑川,我知你心头症结所在,所以我不能开口叫你抛却成见看待孟大娘子。可她…真不是你所认为的那种女子。”
肖镇西看向前方,视线却逐渐迷惘。
“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一全手全脚的七尺男儿不忙于卫国守疆,而是在此——在送亲求和的路上……”
“我们培养暗桩细作、厉兵秣马,是为了看住钱炳怀那等朝廷蛀虫,是为了守护一方子民,不是用来对付无依无靠的弱女子!”
“江山社稷,该是由我们…由那些站在高堂庙宇尸位素餐的大臣将士去担的!而不是躲在妇孺身后,自诩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