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两人都没有意识到。
一个无心,一个早已不信。
。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
“陛下今晚是故意的。”顾濯面无表情地开口,语气肯定,声音冷硬。
“也难为朕,”皇帝闻言,非但不恼,反而轻轻笑了一声,显出几分得意,“私下里排演了这许多回,掐着时辰,一分一毫都计较着。”
“陛下可是觉得平日里奏折太少?”
“晏川,别这么说。”皇帝收敛了笑意,眉宇间难得露出一丝郑重,“朕本不应该管你的家事。”
他叹口气:“朕本想着,今晚你若是答一句‘动过心’,哪怕只有一分,朕也能顺水推舟,让你们夫妻和和美美重新开始,了却一桩心事。”
他顿了顿:“若是你答‘没动过心’,那也正好,借此机会彻底了断,一纸和离书,各自解脱,干净利落。”
烛火在他眼中跳跃,映出几分困惑与一丝被辜负的恼意:“可你说的却是什么?‘毫无意义’!这不上不下,不咸不淡的,这你让我如何是好?”
“既然你对她并无半分情意,那便该早日分开,放她一条生路,也好各自另寻姻缘。这般干耗着,一点一点磨尽她的年华与心气,晏川,你是不是……对她太过残忍了?”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她这名字,哎呀……”
“陛下。”顾濯不赞同地打断,带着一种不顾失礼的强硬,“不要这么说。”
方才那点玩味的神情彻底从皇帝脸上褪去了,他端起手边的茶,指腹摩挲着杯壁:“自从中了那寒毒,朕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碰过酒了……二十年?或许更久?”
他抬眼,目光沉沉地落在顾濯身上:“今日宫宴上那杯酒,是朕二十年来头一遭。虽然阴差阳错,但朕是真心想谢她的。”
顾濯始终沉默着,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她……未必答应和离。”
烛芯燃烧时发出轻微“噼啪”声,顾濯抿了抿唇,生硬地转换话题:“方才说的青州水患,确有其事。”
皇帝叹口气:“你自从袭了爵,便是夙兴夜寐,片刻不得休。好端端一个宴会,你倒好,硬生生又扯回这些案牍劳形的勾当上来。”
话虽如此,他敛起眉宇间的散漫,指尖轻轻敲了敲铺在龙案上的舆图:“既如此,便说说吧。何处决口?灾民几何?府库存粮尚能支撑多久?”
未等详细商议,内侍尖细的嗓音突然传来:“陛下!侯爷!静乐郡主……静乐郡主她……突然晕倒了!”
顾濯蹙眉,他甚至来不及向一旁的君王告退,便急急出去。
皇帝看着他近乎失态的身影,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他带着点事不关己的兴味,装模作样地摇摇头:“就她未必答应吗……”
。
“她怎么样?”
顾濯的声音压得极低,高大的身影立在床榻前,眸色深沉。
太医看着这位不形于色的侯爷,擦了擦汗:“回、回侯爷……郡主她……脉象沉迟凝涩,似有阴寒之气盘踞肺腑,侵袭经脉……这、这似乎是……中了寒毒之症。”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宴上饮了酒,那酒气便如同引信,将这深埋的毒……催发了。”
“寒毒?”顾濯愣住。
怪不得。
近来她偶尔掩唇的、压抑的轻咳;衣衫下日渐伶仃的轮廓;总是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的眉眼……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或是视而不见的细节。
可是……又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