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破茧的一刹那,整个天地都一瞬低昂震彻,方圆百里万籁无息。所有虫族皆不要命般地自深穴地下钻涌而出,在白日照耀下摆出奇异的阵型,对着生灭蛊破蛹之地手舞足蹈。
在深邃无匹的玄幻感中恍惚许久,钟滟终于定下目光,看向还未苏醒的沉樾。
一只迭丽幽幻的蝴蝶自蛹中缓缓爬出,无比依恋地停在沉樾肩头,展了展皱皱巴巴的翅膀。
它轻轻振翅的那一刹,有无数莹幻光粉漫散在寒室中,腾腾升起,照得满是都清浅辉光,宛如漫天流萤,如梦似幻。
“好看么……”
一室绚烂中,沉樾忽然回握住钟滟的手,意识模糊,仍强撑着柔声道:“师兄答应过你,下次回来,定给你带最漂亮的萤火虫……”
他终于醒来,钟滟还未及欣喜,回头却见沉樾已然力竭,再度陷入了昏迷。
“二师兄!”
看着沉樾沧桑憔悴的面庞,钟滟的泪奔涌而出,忍不住靠在他肩头,哽咽着颤抖难止。
寂静处,却有一道无形的杀气凝起,耳畔破空之声惊雷一般——钟滟下意识护住沉樾往右一滚,抬头便见方才还振翅舞动的生灭蝶被一枚新月状的飞镖死死钉在玉床上,扭动挣扎了数下,越挣越微弱,几息之后,终于极为不甘地失去了所有生机。
下一瞬,它迤逦的虫壳迅速褪色,似沙土一般般在原地散开湮灭,而半空中陡然升起一抹五色玄光,转而化为漫天萤莹,自四面八方飘荡着凝入沉樾眉心。
“你干什么!”
钟滟目光剜向寒室外侧出镖的苏潋。
这只生灭蛊分明已经认主,绝对不会再伤害二师兄!
苏潋吹了吹指尖被暗器囊擦破的红痕,语气不阴不阳:“生灭蛊王,一生只能羽化一次,一刻后便会自动枯萎消亡。其翅羽磷粉织梦致幻,操纵人心,一厘可抵万金。他倒好,拿到天材地宝的第一件事是拿来给你放烟花。既不珍惜,倒不如直接杀了,还能给他补补身体。这虫子活了千百年,不知吸收了多少血气精华,起码能抵寻常人五十载苦修。”
钟滟冷冷地看向苏潋,半点不信她的鬼话。
她分明是见生灭蛊认了主,怕获得至宝的沉樾对她构成威胁,才趁着蛊虫破蛹最脆弱之时偷袭,断送了生灭蛊的性命。
“不信?”苏潋舔了舔指尖渗出的血,歪头看向钟滟,邪气一笑:“爱信不信,你们二人如今都在我掌中,我便是一刀将他杀了,你又能奈我何?”
钟滟咬唇紧紧握拳。
下一刻,苏潋忽然换了副无比感激的热切神情,几步走进石室,抚着她的背柔情道:“好了,他现在身体虚弱,需要静养,我们不要在这儿打扰他。你醒来这么久还未用饭,定是饿了吧?走,姐姐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钟滟一瞬毛骨悚然,可苏潋手上不容抗拒,半挟半扯着她一步一步走出了寒室,向上穿过无数阵法禁制,回到最初醒来之处。
石室内不知何时竟已布置好了一桌丰盛酒宴。
钟滟扫过那满目琳琅,却没有丝毫胃口。甫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向苏潋问道:“我二师兄的伤可无碍了吗?他还在那里……”
苏潋为她倒了杯酒,举杯喂到她唇边,笑道:“先喝点暖暖身罢,一会儿胃该疼了。”
空腹喝凉酒……钟滟闻到那股带着甜腻花香的酒气,下意识有些反胃。
可苏潋一副她不喝就不合作的样子,反正如今她潦倒一身,命不久长,也没什么好被她算计的,钟滟启唇,忍着不适吞下了那杯蜜酒。
苏潋满意一笑,侧头耳间微动,仿佛在听石室外不存在的风声。
直到钟滟目露焦急,她才不紧不慢地又为她夹了一筷子菜,浅淡道:“那小子占了天大的便宜,哪那么容易有事。放心吧,此时放他在寒室内借着地气修复经脉,便是最好的护理了。”
钟滟对面前的食物视若无睹,唇间动了动,蹙着眉头欲言又止。
苏潋挑了挑眉,见她一副茶饭不思的苦恼样,善解人意地替她把话说了:“你是想让我等他伤愈,便放他回云山?”
钟滟目光一动,急切道:“二师兄合该回到云山去,他被你激得仓促突破五重,根基打得不牢,正需要师父指点。”
“你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怎么还是这样天真?”苏潋大笑不已,花枝乱颤间,浓艳的蔻丹划过钟滟的脸皮,懒洋洋道:“你觉得他还能回去吗?若非破了先天之身,向我交了投名状,他能当上我神焰教的左护法?”
“你!”
钟滟目光剧恸,不住拍桌怒起。
苏潋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她,一把将她按回座椅,好整以暇道:“我?分明是你那师兄轻浮好色,一见我便迫不及待要解相思之苦。他自己不想守戒,强迫于我,倒还能怪在我头上不成?”
钟滟目光如锥,眼底黯红一片,咬牙切齿道:“你根本不知道这对云山弟子意味着什么……多少年的风霜苦修,夙夜匪懈,你怎么能忍心,断送他毕生功法指望?!”
“这话可就不讲道理了,也许你不信,可这世上就没有人能比我更清楚了。”苏潋一脸无所谓地拨弄起长甲,语气天真娇俏:“他的毕生指望,难道不是你吗?我可是大大地成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