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樾带她飞过了整个云山几乎每座有主之峰,每到一处,便敲锣打鼓孔雀开屏般大张旗鼓地见人就说:“我师妹要嫁给我了,虽然你今日比武输给了我,但我师妹要嫁给我了,你可一定要来喝喜酒!”
钟滟:“……”
她要不先找个地洞钻上一会吧。
钟滟正尴尬着,幻境却忽然流转,下一刻,她竟身处喜堂之中。
锣鼓喧嚣,礼炮声声,额间被红纱盖着,目光所及,遍是深深浅浅的红,红色的囍字,红色的高烛,手中还牵着截绾成绣球的红绸……而红绸的另一端,则站着一身喜服,长身玉立英姿飒爽的沉樾。
他温柔地牵着红绸,如珠如宝地带着她,一步步走向长廊尽头。
道旁两侧人潮涌动,欢呼声沸,道路的尽头,林维清依旧一身白色道袍,却着了庄重喜庆的法冠,正一脸欣慰地看着他们,唇角蕴了丝温润笑意。
钟滟不敢多看,只将注意力凝回指尖的红绸上,跟着沉樾站定。
沉玉立在林维清身后,一身绯红道袍,充当此次婚仪礼官。满壁摇曳的红烛间,沉玉目光满是祝福,温雅的嗓音郎声念出
一拜天地——
沉樾揽过钟滟,一同对着东方群山,遥遥一拜。
二拜高堂——
两人转身,对着台上的林维清。
钟滟垂眸,隔着红纱,只堪堪能看到他素白衣袍的下摆,闭目低头缓缓一拜。
夫妻对拜——
钟滟转身,缓缓抬头,看向红绸另一端的沉樾。
少年一身鲜艳红衣,丝毫不显凡俗,反衬得愈发姿容俊朗,丰仪如神。
他目中满是仿佛能让人溺进去的柔情,似是一把藏匿了所有锋刃的名剑,再无孤傲,再无冷厉,只缓缓低下头,奉上所有真心与赤诚,对着她折腰下拜。
钟滟不禁眸间染上星点湿意,也跟着弯腰拜下。
可还未低下头,颈间忽然被人一把狠狠掐住。
四周喧闹的人潮与喜乐一瞬死寂,欢闹的景象如潮般褪色消散,只余空乏白茫一片。
耳畔传来沉樾冷冽的声线,带着丝轻蔑的讽意:“苏潋,我是真的快死了么?竟劳你大架,又来我梦里演戏?”
钟滟蹙眉拼命挣扎了好一阵,才从那窒息感中脱开。她弯腰呛咳了许久,才恢复力气,抬头欣喜道:“二师兄,我是滟儿啊,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沉樾冷冷一笑,一把拨开她牵在袖上的手,侧过头不耐道:“还编,我师妹永远都不会同意嫁给我的。快给我滚,莫要老是扰人清梦。”
钟滟急了:“你竟是故意的?!死阿樾,臭阿樾,你脑子是有病吗!你真要死在这里吗?!”
沉樾被骂得一愣,眸光却炬然颤动起来。
这是幼时打闹间,师妹气急了方会出口的绰语。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这样骂他……
钟滟还欲再说,眼前白光一闪,意识却骤然被幻境挤出,回到了寒玉床侧。她正睡在寒玉床上,紧紧握着沉樾的手。
沉樾的身体剧烈颤动起来,胸腔内传来摧枯拉朽般的诡异声响,令人毛骨悚然。他似是极为痛苦,手臂间的青筋四起,挣扎了一阵,捂住心口侧身猛得咳出一大口血来。
钟滟无助地抱着沉樾,见他终于平复下来,还未送上口气,却见床侧他方才呕出的那摊鲜血竟迅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白胖似蚕的古怪虫子——
生灭蛊?
师兄终于将蛊虫逼出体外了?!
可这蛊虫,怎么看上去柔软稚嫩,毫无杀伤力……这真得是威名赫赫的生灭蛊吗?
不待钟滟犹疑,那只白蚕竟以一种无比诡异的轨迹扭动至沉樾肩头,然后吐丝织茧,仿佛只有一刹那,一枚光华湛湛如夜明珠般的圆润虫蛹便凭空而生。
一道道沙沙的声响自心底突兀响起,一时间,天地幽幽共鸣,整个世界都仿佛回荡着这股奇妙的声响。
似啃噬新叶,似风动窗纱,又似蜕壳羽化,涅槃新生。
下一刻,竟有万道光华从那枚玉蛹中迸发而出,照得原本昏暗的寒室亮如白昼,有什么东西在那极强极幻的光影中缓缓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