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直的脊背渐渐无力,就像已知死局的猎物终于放弃挣扎。
“希斯克里夫,怪不得,你能攀上这种级别的权贵,原来是物以类聚,同类相从。”
“恩,邓达斯先生确实说过,我和他很像呢。”希斯克里夫那深陷的凶眼柔和下来,摩挲着她烫红的指尖,哄道,“别怕贝拉,只要你乖一点,我会保护你的。”
贝拉深呼吸好几次,才止住颤抖,她用还自由的那只手拿起水壶,顺时针注水,将头冲茶倒给希斯克里夫,做个请的动作。
按照那份文化说明书,这是赶客的意思。
进屋的巴林爵士,与沉着脸出内间的希斯克里夫,擦身而过。
“没事吧贝拉?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巴林坐在贝拉对面,递给她一张纸。
“没事,爵士。”
手缩回桌下抓了把裙子,将掌心的汗蹭掉,才又伸出。
那是一份很详尽的风险解决建议,不仅将今天车间讨论过的都列了出来,还有一些未提及的,比如怎么防止蒸汽机爆炸,爵士的建议是加装铸铁安全罩和铅制易熔塞,这样温度超标可以自动泄压,以及预防厂内职工泄密、应对工人事故、宗教势力反对等等。
“巴林爵士,冒昧问一句,您是不是在纺织领域深耕过?这简直是我见过最专业详尽,又能落地的风险建议了。”
“是的,贝拉,我从事过纺织、染料、胭脂、煤炭、钻石等多个领域。”
“原来如此,”贝拉点点头,神色复杂,“您这么珍贵的实践经验,竟然愿意无偿分享给我,这种格局和慷慨,真是叫我既感动敬佩又无比惭愧,因为我,我可能不一定值得您如此厚意和期待。”
“贝拉,我看得出来,你值得。”
“爵士,谢谢您的认可,我”
来客中最严肃的绅士,用一种最细腻的目光,打量着欲言又止的她。
“贝拉,太阳快落山了。”
“是的,爵士,七点半了。”
“但太阳并未真正消失,贝拉,它还会在别的地方升起。”他轻轻叹口气,语重心长道,“想要太阳永不落下,就必须同时拥有相对之地。哪怕此地即将陷入黑暗,也不能令其失守,因为只有黑暗之地稳固,你才能在光明之处收获。这才是风险对冲的真正奥义,贝拉。”
令黑暗之地稳固,才能安心去光明处耕耘。
“哈,谢谢您爵士,真的,我”面对恶意地威胁扛得住,但面对善意的良言,她再也忍不住,一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滚下,“对不起,让您看笑话了”
爵士什么也没说,只是递上了手帕
门厅巴洛克烛芯水晶灯下,夫人亲昵地搂着贝拉。
“噢亲爱的,因着索恩和你盛情地招待,这趟我们十分开心,但愿我们下次再见不会太久。”
“等我去了伦敦,一定先去伯爵府拜访。”贝拉示意身后捧着长木盒的仆人近前,“夫人,小小的告别礼物,还望您别嫌弃。”
精雕紫檀木,阴刻着中英双语‘锦绣芳华’。
开盒的刹那,檀香丝丝沁出,与蚕丝清气交融,暗色绸缎衬底上,垫着半透的素白棉纸,让人恍若跌入古色古香的梦。
“贝拉,这也是布料么?”
“是专门为您定制的布料,夫人,因为工艺复杂,也就只织得出这一匹。”她接过仆人递来的白手套,戴上,取出布料,展开至两个花位处。
烛火流光静淌在织造精美,绚丽鲜亮的锦纹料面上。
夫人捂着不自觉张大的嘴,因太过惊艳而失语。
“这块料的图案是忍冬,叶脉走向严格遵循植物经络处理,叶基三纬交织局部减经,形成自然凹陷,叶中斜纹加密,叶尖长抛绞综。布料是3。5米的幅宽,一般衣服都足够了。”
“上帝啊!”夫人终于回过神,小心翼翼摸了摸,布料随她动作晃动,“亲爱的贝拉,这匹布仿佛在说话,谁又舍得对它下剪刀呢?我要腾出一间房子,专门存放它才好。”
爱不释手地端详了很久,直到德比伯爵走来催促,才放回盒中。
众人都来到院中,与德比伯爵夫妇寒暄告别,目送其上马车,离开。
康沃利斯送完德比就径直回去了,其余人留下送巴林爵士和莫宁顿伯爵。
巴林和几位打过招呼,上了马车,开着的车门下,莫宁顿伯爵对女主人贝拉道:“我们要暂时告别了,贝拉小姐。”
“万分感谢您和巴林爵士百忙中,拨冗莅临,这种鼎力支持,我感激不尽,祝您一路顺风,伯爵先生。”
莫宁顿笑笑,意味深长道:“祝你自由快乐,贝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