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秋,四川乐山。
深秋的盆地气候,难得一见的阳光洒满大佛雕像下的江面。
裹挟着川北冰雪的岷江,翻涌的金色大渡河,与那带着青衣羌国幽郁气息的青衣江,在此三江汇流,激起一片雾霭。
阳光透过水雾,水面上浮光跃金,波光粼粼,川江号子依旧悠悠回响,苍凉雄浑的嗓音述说着人间的过往。
江边大桥上,站着一名容貌俊秀的男人,风吹起他的衣袖,他眯起了双眼。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至亲至爱,皆成过往。
他看着这片新建的城市,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日寇飞机的轰鸣,残垣断壁火光冲天的场景,与眼前安宁祥和的街道不断地重叠,让他看不清,也听不清。
他知道,自己又犯病了。
他不知道,现在该往哪里去。
他一身凌厉肃杀之气未干,半身血雨腥风辉煌已散,英俊的眉目中隐然尽是茫然悲悯。
于是,他开始漫无目的地走在了乐山城。
街道上依旧有好些茶馆,然而茶馆上不再挂着袍哥堂口的大旗,转而是拉着横幅,街角墙头都是各类爱国卫生运动的标语。
有人从他身边匆匆走过,他下意识地往腰间摸枪,又反应过来自己不再身处需要生死搏杀的地方。
他哑然一笑,继续随意选择方向,向前走。
街角一转,他踩着满地细碎的丹桂,进入了一条开满桂花的小巷。
浓郁的桂花香扑面而来,仿佛隔绝了时光的浸染,小巷里充满了安宁。
巷中央,一名齐耳短发女子,身穿青绿色的绣花薄棉旗袍,气质温润宛如碧玉,她坐在竹椅子上,手里绣着花枕套,口里含含糊糊地哼着四季歌:
“……冬季到来雪茫茫,寒衣做好送情郎……”
周立行停下脚步,他一眼看出来,这条巷子没有出路,应是条私家巷。
“血肉筑成公路长,侬愿做当年小孟姜……”
周立行深吸一口气,在桂花香中,准备转身,那温柔的声音却突然变得惊恐。
“谁来了?送信的吗?”
“不,不可能……他没死……你们说谎!!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们娘俩!!!你们会遭报应的!!!”
“放开我女儿!!!”
身后柔婉清脆的声音,突然变得惊惶失措,继而是竹椅摔倒的声音,还有女子凄厉的尖叫。
根本来不及思考,常年奔走在生死一线的周立行,已经闪身过去,将那女子扶住,并眼疾手快地夺走她手中的剪刀。
那女子一双杏眼睁着,眼泪簌簌而下,她似乎是从什么幻象中看清了眼前人,神色从憎恨转成了哀伤。
“你是谁呀?我又犯病了吗……对不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