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不过一个清早的工夫,消息已在整个西樵传开。
何家独子离家出走,何家人找了一宿也没找到,那位德高望重的何老爷子急到发病,于凌晨被紧急送往医院。
邱秋家住在北村,陈龙安送她回家后恰好路过何家,算得上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外人,赶紧告诉何家树。
何家树匆忙赶往医院,直奔手术室——何老爷子正在里面抢救。
王丽华和何宏娟坐在长椅上,何宏娟泫然欲泣,王丽华揽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何宏光坐不住,在手术室外面踱来踱去,大抵正觉得心烦意乱,听到脚步声猛然转头看过来。
他清楚地注意到,何宏光脸上的焦虑和担心都短暂消失不见了,好像在压制着怒火,恨意深重地瞪他一眼。
这么多年承受着责骂和非议,他有委屈,有愤怒,有不甘,但却从来没像此刻这般,他觉得心虚。
都是因为他执意离开,还在车站和小浩说了那些绝情的话,小浩想不开才会离家出走,家人找不到小浩,爷爷自然生气发病。
何家树陷入自责的情绪中,苛责自己既没有保护好弟弟,也破坏了爷爷的平静。
小浩还没找到,想到这里,他缓缓低下了头,无颜与何宏光对视。
可他又担心爷爷,小心翼翼地偷瞟手术室的大门,不敢上前一步,遥遥地守候着。
殊不知何宏光同样也在心虚。
何老爷子确实因心急发病不假,可何家浩已经不是九岁的孩童了,何老爷子最多因知晓孙子的抑郁症状而担忧得多一些,真正激怒他的是何宏光的态度。
许是因为找了一整夜,何宏光着急之余又生起怨恨。
他怨恨何家树搅乱了何家的祥和,也怨恨何家浩这个儿子心智不成熟、胳膊肘向外拐,甚至还敢用离家出走威胁他这个何家话事人。
情绪激动之下,何宏光顶撞了何老爷子几句,嚷出一些狠话。
“让他走,何家就当没这个孩子。他不要这个家,我们也不要他了!”
何老爷子怒斥回去:“是你把家浩逼走的!你不关他、不打他、不骂他,他会走吗?我活了八十多岁,就两个宝贝孙子。八年前,你把家树赶走了,八年过去,你又把家浩逼走了!我今天就告诉你,家树、家浩一个都不能少,他们都得……”
何老爷子本想强势地表明态度,奈何身子骨不中用了,急火攻心下,他一口气喘不上来,倒在了地上,家里一团混乱。
何宏光似乎也想起凌晨时的这番争执了,无声将视线从何家树身上收回,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紧盯手术室的状况。
宽阔的走廊像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何家人在那头,他在这头,永远都回不去了。
“手术中”三个字长久地亮着,何家树耐心地等,一边担忧爷爷,一边又要操心弟弟。
他掏出手机,本想问问陈龙安是否有了新情况,可他给何家浩打了一整夜的电话,自己的手机也没电了,他只能再揣回口袋里。
走廊寂静,时间过得很慢。
接连两夜不眠不休,饶是再健壮的人也承受不住。何家树只是觉得有些疲累,毫无困意,他用指甲抠着掌心的肉,虔诚地祈祷爷爷能够平安出来。
不知过去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医生一走出来,何宏光等人就围了上去,何家树也向前迈了几步,不敢凑得太近,能够听清医生的话就够了。
何宏光开口询问:“医生,我爸怎么样了?”
医生告知状况:“你们先别急,抢救过来了。但是老人年龄比较大,术前评估没有通过,好在现在情况还算比较稳定,我们建议先进ICU观察,同时进行详细会诊,再确认治疗方案。”
何家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看着护士把何老爷子推了出来,在家人的护送下送进重症监护室。
他像个局外人,一直保持着不算打扰的距离,目送那三位长辈换上防护服,进去探望短暂苏醒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