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梯的时候,邱秋正愁如何出言相劝,何宏光脚步没停,随口和她说道:“邱老师,能带我去下家浩的教室吗?我看他一眼就走。”
邱秋当然愿意,立即给他指点方向,想着等下如何措辞,甚至计划给何家浩的妈妈打电话。
远远听到教室里的嘈杂,邱秋的心头一紧。何宏光已从劝架的同学口中听到何家浩的名字,当即冲了进去,抓起压在陈阿福身上的何家浩。
何家浩被吓了一跳,像白日撞鬼。他还以为父亲不会来了,眼中不免有些惊愕。
何宏光快速扫视了一圈,压制着怒火叫他:“何家浩!你现在还敢跟同学打架了?跟我回家!”
邱秋暗道不妙,知道被打的是陈阿福,想要陈述这中间的隐情:“家浩爸爸,你别激动,事情是……”
“不用说了,老师,我给家浩请个假,孩子我先带回家去教育。”
何宏光不怒自威,邱秋被吓了一跳,旁边的同学更是不敢出声。
何家浩默默接受,转身回到座位,以一种过于平静的状态把课本丢进书包,路过刚刚的“事发地”。
他实在做不到忽视、遗弃那盏灯。
周围这么多人,父亲势必不愿意暴露家丑,于是他堂堂正正地把灯捡起来,带着它一起回家。
何宏光站在门口,全程注视着他的行为,满脸阴沉,像在酝酿一场暴雨。
他同样在思考——明明早已没收儿子做花灯的工具,并且警告过他,这些年家里一根铁丝都见不着,这盏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那是从哪里来的?
到底为止,何宏光不想再推敲下去了,揪住何家浩的衣领离开。
在那本该觉得颜面扫地的场合,或许该感谢高老师或陈阿福,何家浩觉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耻辱,甚至有些解放的快感。
能够早点回到自己的房间何乐而不为?他只需要把门反锁,让自己和那些痛苦的情绪为伴。
八年日日夜夜,时常如此。
他只是有一事不明——哥去哪儿了?
西樵中学的围墙外,何家树早已远离午饭时间人流最多的校门口,却仍不肯松手,狠狠拽着身后磨蹭的中年男人,像拖着一袋垃圾,丝毫不留情面。
男人打扮花俏,油头粉面,身着花衬衫、喇叭裤,颈间拴着一根金项链,衣领上还挂着一副大墨镜,开口就是浓重的港普:“哎呦,儿子,搞什么啊?风头火势的,老爸又不会给你丢人……”
仅仅拽着他走这一路,何家树都觉得自己身上都沾染了他的香水。廉价又刺鼻的味道,和听他讲话一样恶心。
何家树冷声质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找你啦,我可是你亲老爸。你一声不响从潮州跑了,我找你找得好苦,现在看到你我才放心。”
“林俊荣,我爸死了,你也想死?”
若是眼神能够杀人,林俊荣眼下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了。
他见状咽了咽口水,笑着打哈哈:“别这么排斥我嘛。不管怎么讲,你是我的血脉,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何家树只当听了一个不好笑的笑话,懒得与他多废话,重提刚刚的问题:“我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早就猜到林俊荣可能已经来了西樵。
自从去年九月母亲去世,林俊荣这个所谓的“亲生父亲”就缠上了他。
绝非什么父子情深的戏码,这个渡水而来、闯荡内陆的男人半生都在创业,半生也都在失业,唯一擅长的便是讨好女人。
年轻时,他还能靠色相谋得些许好处,如今连这点本事也没了,开始觊觎母亲留下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