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足有十秒钟,司机通过车窗探出头叫他:“靓仔,走了!回家!”
他愣了一下,很快挂断电话,收起手机。
客车缓缓启动,车票在他的手中被揉成了团。
两辆车平行路过。一辆向东,另一辆向西;一辆加速驶远,另一辆平稳停驻。
朱门街136号。何家浩抬头确认门牌,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没有任何变化。
上次来是在两年前。他擅自送给自己的中考礼物是勇气。
知道大伯母搬到这里,是因为他偶然听到邻里议论,邱家的一位阿姑去潮州办事,偶然在朱门街附近碰到大伯母,寒暄了几句。
那还是他第一次单独离家,惊起不小的阵仗。
他踏上了前往潮州的客车。朱门街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城市中街坊的连接不如村镇的密切,他挨家挨户地问,直到太阳落山之际才寻到一丝线索。对方曾是大伯母的麻将搭子。
他得到136号的答案,抵达目的地时已经很累了。
他满怀期待,开门的却是位有着陌生面孔的阿姨。他问对方是否认识何家树,得到否定的答案。
天越来越黑了,最后一班大巴即将发车,绝不等人,他只能失望而归。
时隔两年,他再次按下门铃,心脏仿佛在滑稽地独舞,越跳越快,似乎深信门会被立刻打开,站在门里的就是哥哥。
事实上,这一次根本没有人应答。何家浩不死心地抓住栅栏门,晃动出声响,朗声问道:“有人吗?有没有人?”
房屋不语,好似宣告着里面空无一人。
一场蓄谋已久的单向奔赴。
他费尽心思,在大巴上颠簸整整一个钟头,实际寻人的过程竟然不到一分钟。
这种感觉太过糟糕,甚至滋生出巨大的挫败感。被失望的情绪反复席卷,何家浩下意识想要逃避。
他即便知道眼下的明智之举是立刻回家,提早抵达龙舟祈福仪式现场,双腿却像灌了铅,不愿离开这户人家。
就算他找错了,这里也是他暂时的避风港。
空气里似乎还能残留着哥的气息,微妙的、惬意的。何家浩坐到门口的台阶上,重新戴上耳机,想用尽iPod最后的电量,循环着同一首歌。
至于回程路上的枯燥时间如何打发,他暂时不愿考虑。
音乐隔离外界,拾荒阿姨翻找着垃圾箱,收获惨遭抛弃的生日蛋糕,如获至宝,欢喜归家。
日过晌午,西樵河边早已聚起了人。
何家浩一路狂奔,肩上的书包重量不轻,像是随时要把他压垮。
他看了一眼时间,来不及回家了,把书包寄存在常去光顾的那家小卖部,继续奔跑,远远便瞧见太尉庙被围得水泄不通。
司仪的朗诵声传到耳中:
一点天庭,福星高照,鸿运当头
二点口利,笑口常开,大吉大利
三点耳朵,耳听八方,喜讯连连
四点眼睛,眼观六路,物阜人康
礼成!
吉时已过,祈福仪式开始了,整个西樵村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何老爷子手持朱砂笔点睛。作为各家代表的家长纷纷行礼上香,下一个就轮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