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辞盈一惊,忙把手收回胸前,心有余悸坐坐好,道声,“郎君说笑了,妾怎敢对您不敬?”眼珠儿转转探看他挺得板直的背脊,奇了,这人背后也没长眼睛啊,怎就晓得她在挥拳头?
且金日高悬,影子更不会落在他那边,李辞盈歪歪脑袋,实在想不明白。
“没有?”
一声阴恻恻的反问吓得人家脸色煞白,此番她不敢多说了,取了水囊递给萧应问,笑盈盈说上几句场面话,又凑近提议道,“御了这么久的车,您应当也累了罢,不如就让‘本夫人’给您捏捏肩腿?”
她晓得萧世子矜持才故意问的,果然后者闻言眼皮一跳,没好气冷声斥道,“少谄媚,滚到里头去。”
李辞盈只怕自己滚得不够快,“欸”声答应着,帘子高高一掀连滚带爬钻回去了,也没管布帘扬起来撞在某人后脑勺上,好大一声响听。
她能是这样莽撞的人么?萧应问气急回头,却只冷冷一张薄帘对着,里头阒静如深潭。
罢了,安西县就在眼前,他懒与她计较。
或是楚州牧夜郎自大,离瓜州愈近,守卫却愈是松懈。安西县外不过额外搁置了两名懒怠的兵卒,李、萧二人没费力气就进了城。
于南门茶馆歇脚时,借为主家夫人买胭脂的因由,萧应问问明了西集市的位置,先去摸清金满坊柜四周地势,而后又回来接了李辞盈,定下坊柜对侧客栈。
与萧世子出行不必担心银两不够花,李辞盈居在客栈二层东侧一间宽敞的屋子,当然,作为奴仆的某人没有这个好运,亲拎了包袱跟在后头,待会儿收拾好了还得往楼下地字通铺去。
说是行李,不过做做样子,里头物品多是路途中萧应问随意采购的,没有一件过过李辞盈的眼。
放置这些东西可得费些时辰,李辞盈也懒管有人戏瘾上身,自取了海棠盘里一片密瓜,远远躲到阑干边观街景去了。
瓜州较肃州繁华太多,集市外头各色人等来去匆忙,这儿瓷器生意当是做得最好的,李辞盈随意一瞥,就见得连着三、四间铺子外头摆着彩釉瓷,日光一照,流光熠辉。
大魏之美或在于此,到了鄯州之后,李辞盈也偏爱这些精美的器皿,永熙九年春,裴听寒还特意命人从长安带了一只青釉瓷过来,其通透明亮,可称一句“尽攒千峰翠色”。
李辞盈爱不释手,把它搁在自个书房桌上,每日读书时瞧着也欢欣。
可惜不久之后裴听寒休假归家,光顾着哄她在那儿乱来,真是没瞧桌上那瓷器摇摇欲坠,“哗啦”一下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粉碎。
李辞盈登时气得涕泪横流,裴听寒哄了一宿未果,答应说要再去寻,却怎么也找不着比它好的了。为着这事,她有阵子没给人家好脸色。
思绪飘了太远,回神时再见着自个如今状况,李辞盈顿感索然无味,哀哀叹了声,举了瓜往嘴边送。
一口啃下去,却见着那集市正门迈出个威猛汉子,那人生得十分高大,身上挂一件半旧缥青外衫,正是那日于鹧鸪山密室中她与萧应问用攀杖挑过的式样!!
是他?!李辞盈心中倏然一震,急急回首想要喊萧应问过来,一开口,嘴里那半块未嚼的蜜瓜倏然往滑了一寸,不上不下正卡在喉咙中间,连气儿也喘不上来。
“……三娘?!”萧应问立即发觉她的异常,快步也走到了外头来,手掌在她背上拍了好几下,又道,“快吐出来!”
可李辞盈做不到,脑子乱作一团,却仍想着要抓光明右使,泪眼汪汪指着窗外“呜呜”地喊,示意他快去追。
可那人似乎意会不到她的意思,只肃脸将人环住置于身前,两只修长手指不紧不慢于她腹上巡抚,终寻着了腹脐与肋骨间恰当位置。
腹上手指改拳用力下按,一道来势汹汹的气劲立即自肺腑上涌,李辞盈“唔”了声,嫌疑蜜瓜终是顺着气管又落在了地上。
喉咙里止不住咳嗽,“萧……”她颤颤仍指向西集市,“光……光明……”
好在市集实在拥挤,那高大的蕃人并未走出视线之外,萧应问真是不信他们能有这样的运气,他笑了声,似自语道,“若不是三娘,鹧鸪山的秘密或要到酿成大祸之后才为吾所知……”
不去追人,还在这里说的什么废话!
李辞盈瞪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萧应问老实道,“觉着与三娘同行,某实在好运。”
可惜她遇着了他,不知倒了多少霉运。
现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李辞盈心中还有另外一事急需确定,她抚了心口站直身体,对萧应问道,“既郎君觉着与我同行能得好运,那这次咱们便一同前去。”
萧应问一愣,“……你也去?”
几乎在见到那人身影的下一刻,李辞盈已认出他便是那日于台狱暗室之中的囚犯,这回他又敢欺负到庄冲头上来了,新仇旧恨,李辞盈只觉怒火中烧,断忍不了此人再多逍遥一日。
“也好。”萧应问点头,莫名说了句,“那夫人得抓稳了。”
她愣愣神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却未雨绸缪先捂了人家的嘴。而后李辞盈腰上一沉,倏然两脚离了地面,眼前日光晴朗颠倒飞掠,再定下心神,已稳稳立在客栈飞檐之上。
“……”低头一瞧,更是心惊腿软,李辞盈一闭眼,都不知这人长一张嘴做了什么用处,事先告知一声很费劲么?
不消说了,竟就是故意的,萧世子幽灼眼底幸灾乐祸的笑意没来得及敛完,还假模假样问了句,“吓着了?”
怎么不是呢,早看着了这间客栈外墙斑驳,上回修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李辞盈咬得牙齿发痒,把两手与小命往他腰上使劲一掐,箍了个严丝合缝,“吓不着!”她恨声道,“要死也把您拖下去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