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时雨打个哈欠,眼皮渐渐抬不起就睡了过去。
临睡前脑子里闪过仙鹤塘。
华山长允许她骑着小毛驴随他观赏仙鹤,因为他也有一头小毛驴。
月隐日升,又是一日好秋光。
来年就要乡试,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学子们天不亮就要去学馆苦读,华山长却骑在毛驴上优哉游哉,揣着两手。
旁边紧随的是同样骑着小毛驴的黄时雨,为了方便骑行,她还特意穿了百裥裙。
时下的百裥裙其实就是马面裙,但裙褶更为繁复细密,走起来路益发灵动飘逸,不受拘束,也极大地方便女子骑行。
华山长告诉黄时雨,“你算是赶了巧,碰上仙鹤迁徙越冬,再晚几日就瞧不见咯。”
黄时雨惊奇道:“它们,竟不是书院蓄养的吗?”
骑驴的华山长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此等灵性的仙鸟岂能以蓄养践踏之,它们本生就是来去自如的灵物,如今每年经过仙鹤塘已是莫大的恩赐。”
其实是养不起,华山长求过好几次,上面也不愿拨款,这玩意好看不实用,难养还费银子。
黄时雨钦佩道:“先生实乃世外高人也。”
华山长高冷地哼了哼。
“小丫头,你可知画道多艰并不亚于科举,念书尚可以靠借书抄书勉强维持,但画道,很难借,也没法儿借,终究得靠自己日复一日地练习、打磨。”老人家骑在驴背上晃悠悠怡然,眯起眼,“想精于此道光靠勤奋远远不行,得有天赋。”
也就是首先你得是个天才,其次才能靠勤奋刻苦拼杀前路。
既能迈进画署,那么都是天赋异禀有才之人,不存在真正的弱者。
所以黄时雨前几日才走火入魔,既想攒钱又想比旁人更勤奋,反倒伤了身险些留下遗症,现今想来仍是一阵后怕。
黄时雨唇角轻轻抿了抿,学着华山长的模样,也扬起小脸,傲然道:“所以我才敢去考画署,因为,我就是极有天赋的人。”
华山长闻言哈哈大笑。
确实有些天赋,画笔稚嫩画意却颇令人触动,一问竟是自行入道尚不足半年,那确实是个好苗子。
但华山长并未多说什么,只平静邀请黄时雨来仙鹤塘观鹤。
透过画卷看见画魂,她的视野太狭窄了。
理应去瞧瞧更宽广的风光。
九月十四乃画署报名截止之日,来年八月大考。
今年人数达到了一千二百余人,乃历年之最。
这是个好现象,说明百姓富足,投身画道的门户才越来越多。
严艺学(艺学乃画署官职)翻了翻下属递来的厚厚一摞册籍,已经按照州府顺序整理妥当。
他又仔细检查一遍,方才安心,整理冠服前去上官廨所回禀闻大人。
闻大人乃画署为数不多的女官,且官职极高,为大部分人男人的顶头上司。
不过大家也都很服气,因为闻大人当得起。
诗画双绝,出身名门,曾祖乃本朝公认的天下第一画师闻韵致。
闻家以画久负盛名,但闻家前身却是实实在在的书香门第,祖宗位列公侯宰相,无奈家国破灭,宰相抱太子以身殉国,此中气节引天下文人垂泪,读书人最推崇的就是气节。
闻家妇孺自缢,男子跳城墙,以谢天地君恩,这样的悲壮与傲骨连大康的开国君主都不得不为之震撼,不过君主的震撼只能藏在心底,却不能颂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