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笃笃笃”地敲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得老远,仿佛是夜的使者,提醒着人们此时已至深夜。云阳县衙内,韩安郡仍在签押房里来回踱步,他的身影被油灯昏黄的光投射在墙壁上,忽长忽短,好似一只被困住的巨兽,在黑暗中焦急地寻找着出路。《大唐律疏》的封皮在桌上摊开,可韩安郡却无心再看,他的心思全被那起青蛙鸣冤案占据着。
“这案子透着古怪,那青蛙摆出的‘冤’字,还有从桥墩捞出的尸体,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韩安郡皱着眉头,嘴里喃喃自语。
他猛地推开雕花木窗,一阵夜风吹来,裹挟着纸钱灰扑进屋内,呛得他咳嗽了几声。他这才想起,明日便是中元节,这特殊的日子,似乎给这桩案子又添了几分诡异的色彩。
“来人。”他攥紧窗棂,提高声音喊道,“备三牲香烛,本官要拜城隍。”
翌日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云阳城隍庙上,琉璃鸱吻泛着冷芒,像是一双双冷漠的眼睛,俯瞰着世间万物。韩安郡仰头望着门匾上“鉴察阴阳”四个鎏金大字,心中默默祈祷着能从这里找到案件的线索。
引路的庙祝手持铜铃,每走一步,铜铃便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与这古老的城隍庙对话。庙祝身着玄色道袍,下摆扫过石阶,惊起几只灰雀,“扑棱棱”地飞向天空。
“此乃十殿阎罗。”庙祝挥袖指向东配殿。韩安郡抬眼望去,秦广王殿前跪着的泥塑书生脖颈拴着铁链,那铁链在光影中闪烁着寒光,仿佛随时都会收紧。判官手中的生死簿,竟真用蝇头小楷写满了名字,密密麻麻的,让人看着心里直发怵。
转过游廊,浓烈的线香味扑面而来,呛得人睁不开眼。韩安郡用帕子掩住口鼻,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时,他瞧见西廊转出年轻的二道长,二道长手中拿着刻刀,正在给楚江王像雕舌头。那石舌足有儿臂长,舌尖竟卷着枚铜钱,在夕阳的映照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鬼神之事,道长倒是熟稔。”韩安郡状似无意地搭话,指尖轻轻拂过神像手中的孽镜台,那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二道长嘿嘿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龈,说道:“大人可知?上月十五开鬼门,牛头马面的石像挪了位置。”他忽然压低声音,刻刀指向后殿,眼神中透着一丝神秘,“城隍爷的坐骑。。。半夜淌过汗。”
韩安郡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泥塑乌骓马的铁蹄果然带着水渍,在地上留下几个湿漉漉的蹄印。他正要追问,忽听头顶传来扑棱声??画梁间掠过一抹翠影,竟是只叼着卦签的鹦鹉。韩安郡抓住了掉下的卦签,上面只有一个字“磨”。
“张家小郎君的灵禽。”二道长眯起眼,看着鹦鹉,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能断吉凶,会背梵文。若得此鸟,这城隍庙的香火钱能翻三番!”
暮色漫过飞檐,给整座城隍庙都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韩安郡在庙门前驻足回望,晚霞给十殿阎罗镀上血色,那些神像的眼珠仿佛在转动,冷冷地注视着他。韩安郡心中一阵发毛,赶紧转身,甩镫上马,“回衙。”他的声音在暮色中响起,惊飞了柳梢的寒鸦。
“明日开始,全县悬赏收磨。”韩安郡坐在马背上,对身边的衙役吩咐道。
翌日,县衙告示墙前挤得水泄不通,人们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高价收磨扇,每扇三钱银!这县太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个货郎踮着脚,念完告示后,冲着对面的客栈嗤笑,“赵掌柜,您家后院那扇陈年石磨,可算能换酒钱了!”
“放你娘的屁!”客栈掌柜赵福摔了算盘,脖颈青筋暴起,脸涨得通红,“老子开门做的是正经生意。。。”话音未落,后厨传来妻子惊慌的碎碗声,像是在印证着什么。
当王二抬着磨扇跨进县衙时,檀香都压不住他满身的冷汗。他的脸色苍白,眼神闪躲,脚步也有些踉跄。仵作将证物磨扇往地上一扣,严丝合缝的咬痕让王二瞬间瘫软在地。
韩安郡转动着从尸体掌心取出的玉扳指,眼神犀利,突然冷笑一声:“祥云纹,乙亥年官窑特供??云阳来往的商队,可有位林姓掌柜?”
惊堂木“啪”的一声震落梁上积灰,在寂静的大堂里格外响亮。客栈夫妇在韩安郡的审问下,终于交代了几日前的血案。原来,那位总在清明放生青蛙的善心商人,因为撞破了他们贩卖蛙肉包子的勾当,被他们用麻绳勒毙后沉尸桥底。而沾血的石磨扇,正是客栈后厨用了二十年的老物件。
退堂时,韩安郡望着檐角滴落的雨水,“滴答滴答”的声音仿佛在诉说着这起案件的悲惨。他忽然想起捞尸那日??有只碧眼青蛙始终蹲在张仪骞躲藏的柳树下,额间红痣宛如朱砂。
“难道这一切都和张仪骞那小子有关?他又在这案子里扮演着什么角色?”韩安郡心中充满了疑惑,决定找个机会好好问问张仪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