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一一应下。
她忧心忡忡来到书房,卿德甫尚穿着官服,刚摘下乌纱帽,看见女儿,满脸笑容:“如意,听说你今日同游世子见面了?”
卿如意心中咯噔一下,她不明所以地点头,老父亲笑呵呵放下手中帽:“你们俩孩子自幼感情就好,时不时联络一下最好。”
他顿了顿,观摩女儿神色,卿如意拉着一张脸,明显不耐。
卿德甫收了笑容,神情肃穆:“长公主玉体抱恙,你这个作侄女的,怎么也不去登门慰问?”
卿如意蹙眉,她老爹怎么还兴师问罪上了?
“无妨,你虽说是缺了点礼数,但好在迟早都要嫁过去,一家人不必拘礼。”卿德甫缓和面色,“这不刚好两家结亲,也好冲了长公主病气吗?”
五雷轰顶般,卿如意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嫁过去?!”
卿德甫只当她是欣喜若狂,笑容满面:“是啊,为父明日休沐,正好去趟国公府,探望之余,也将这事儿定下。”
卿如意气极反笑,她英气的眉眼散发锐气:“我不嫁!”
这一声格外响亮,连候在外头的下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各个噤若寒蝉。
卿德甫笑容一僵,甚至是怀疑自己听错了,直将她上下打量。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嫁!”
“荒唐!”
卿德甫拍案而起,桌上茶盏都跟着晃动,丁零当啷。
他怒发冲冠,指着少女眉眼:“你一女儿家家,怎么可能不嫁人!子舒和你自幼青梅竹马,人品家世,我无一不看在眼底记在心里,放着这么一个好夫婿你不要,你是想白耗费你爹十几年心血精力吗!”
卿如意也热血翻涌,七窍冒烟,还未等她反驳,卿德甫一声还比一声高:“怎么?还想顶嘴是吗?是为父惯你惯得太多了,翅膀硬了?好!你说你不嫁!那我问你,你要嫁谁!”
老父亲目眦欲裂,卿如意顶着他凌厉视线,毫不怯场:“我谁也不嫁!我的婚事应当由我来做主!”
卿德甫差点气背过去,胡子都快烧起来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是大逆不道!什么谁也不嫁!我看你就是有了目中人选!说!是不是那个唱戏的!你养在家里那个下九流!”
卿如意浑身颤了颤,这句话好似无数根刺,深深扎进她肌肤深处,每一个音节都化作尖风薄雪,刮得她骨髓生疼。
“不说话是吧?让我说中了是吧!”
“跟他有什么关系!我就是谁也不想嫁,我没有喜欢的人,更没有结亲的意愿!阿爹何必强加于人!”卿如意气红了眼,“阿爹一直对戏曲持以偏见,可阿爹明明知道我最在乎的是什么!”
卿德甫身形一顿,卿如意心中酸涩,她看着这个两鬓星星的男人,忍不住挑出最锋利的话语:“阿爹从来都不考虑女儿的感受,知州府那次也是,反倒是为着外人说话。”
卿德甫一时哑然,但这个世道本就三六九等,他又何错之有?
气氛一下降到冰点,卿如意心中却好似遭遇烈火炙烤,她看着面色青紫的老父亲,而他指着她的手,还在空气中发抖,她一时悲愤,委屈至极,不由握紧了拳头,转身夺门而去,一刻也不想多留。
身后他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孽障!你要去哪!还不快点拦住小姐!”
她头也不回,来一个下人拦,她便挥拳砸去,也不管什么女儿仪态,恶虎出山般,再无一个人上赶着添堵,全畏畏缩缩尾随她身后,苍蝇般挥之不去。
碧桃刚收拾好桃粉色戏服,叫住笃行有话要说,便听闻外头嘈嘈杂杂一片,随即听得卿如意大吼一声:“跟我一路!说够了没?都是阿爹的说客!再吵我就叫人拔了你们舌头!”
辞缘穿着清简素衣,身上尚存白色水汽,听闻她声音眸色一沉。
卿如意劈手开了房门,满身戾气劈头盖脸扑来,扫遍整屋,瞬间天寒地冻。辞缘对上她泛红的眸子,刚想勾唇唤她师父,她身后便响起一道讨好胆怯的声音——
“小姐,嫁给游世子有什么不好的,奴知道是因为事态过急,打了小姐个措手不及,但你们自幼两小无猜,且时常两相往来,分明是郎情妾意……”
剩下的话都散在风里,辞缘嘴角的笑尽数泯灭,黝黑的眸子化作深潭,静静凝望门前少女,二人视线交锋,她一身火气都成了冰凌,生生扎进他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