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悠然抿唇：“先吃吧。今日估摸着也要天黑才回来了。”
自从回到侯府，顾濯便忙碌了起来，早出晚归成了常态。
精心备下的饭菜，在桌上从热气氤氲等到彻底凉透，最终只能被挪到厨房灶膛边，不死不活地煨着。
早在第一次晚归，顾濯裹着夜色回来时，看她仍在桌边枯坐，便蹙眉吩咐：“最近公务冗繁，以后不必等我。”
声音也带着被夜露浸透的清冷与疲惫。
她朝顾濯看去，暖黄的烛光下，他罕见地透出些恹恹然，青色的官服也叫细雨洇出深一块浅一块的斑驳，贴在他身上，像一层僵冷的苔。
好几次，她远远地看见顾濯坐在灯晕边缘，就着夜色果腹。温热的饭菜难以驱散他沾上的夜雨寒气。
他吃相依旧清贵斯文，却动作极快，肩背绷着，隐隐透出一种被重担压弯的僵硬。
那身形在摇曳的灯影下，显得格外孤清萧索。
往往撂下筷子，连一口温热的茶水都等不及喝，甚至不带片刻喘息，他便又径直起身，去了书房。
她偶尔问起，他只缄默。
青袍下愈渐消瘦的背影，刺痛了她的心。
他才学皆备，本应是扶摇直上的俊彦，却因她，生生被困在了这身五品闲官的衣袍之内，明珠蒙尘，光华敛尽。
她看着补子上绣的白鹇，那鸟儿本该振翅入青云，如今却困在四平八稳的锦线里，成了死物。
正出神着，门外忽地响起一道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的脚步声，踏在廊下微湿的青砖上。
今日是破例早回来了吗？
祁悠然敛了心绪，垂下眼，拿起汤匙，舀了一碗酸笋鸡皮汤。那汤色清亮，几缕笋丝浮沉，热气袅袅。动作刻意放得平稳，仿佛真在专心对付这碗汤。
却见江烨走了进来，朝她端正地行了个礼：“郡主，世子托属下回禀，公务繁忙，脱不开身，今日便不回来了。”
“何等公务如此？”祁悠然下意识地追问，眉头已蹙了起来。她手里一顿，那碗温热的汤被轻轻搁回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目光又落回江烨身上，“连抽身回来用顿饭的功夫都挤不出了？”
翰林院……那地方，几时变得这般如临大敌、分身乏术了？
她脑子里飞快地过筛着朝堂风声。
“变”？朝局如古井，纹丝不动；“大”？不露声响；“修”？未曾听过；“危”？更是无稽之谈。
这太平盛世，粉饰得严丝合缝，哪来的十万火急，需要他夙夜匪懈地处理公务？
她脑子里冒出些囫囵的怀疑：“他莫不是……背着她，私会别人去了？”
她霍地立起身来，冷声吩咐：“拿个食盒来，我亲自去给他送饭。”
江烨一僵，劝阻道：“郡主，外头春寒料峭，夜气正侵人呢，何苦……”
祁悠然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停，嘴角却浮起一点极冷的笑影子，轻飘飘道：“不妨事。”
江烨见她这般决绝，便知劝阻不了，只能无奈由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