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按在妆台前,动作麻利而粗暴,像摆弄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铜镜里映出一张因愤怒和屈辱而涨红的脸,随即被脂粉层层覆盖。
发髻被高高挽起,勒得头皮生疼;珠翠冰冷地插进发间,沉甸甸地压着脖颈。
最让她心惊的是那身被强行套上的华服,锦缎流光溢彩,刺绣繁复得令人窒息,是她平日见都未曾见过的贵重。
而这身衣裳,不是荣耀,是明晃晃的羞辱,是即将押赴刑场的囚服。
“你就不怕我在刘府说些什么不该说的?”她冷冷地威胁着。
这已是她最后的、虚张声势的利爪。
林枫眠闻言,只是微微侧过身,目光甚至未在她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多停留一秒。
“哦?近来倒听说,你同西角门那个……不能言语的粗使婆子,走得颇近?”他闲闲地理了理袖口,慢条斯理开口,目光终于落在她瞬间褪尽血色的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玩味,“你那些自以为隐秘的把戏,瞒得了旁人,可曾瞒得过我?”
方才那点孤注一掷的勇气瞬间被浇熄,高高扬起的头颅终究还是低了下去。
沉重地、无声地。
华丽的珠翠在她额前晃荡,冰冷的触感贴着皮肤,如同耻辱的烙印。
她紧抿着嘴唇,仿佛严丝合缝的唇线,能守着尊严的门,死死锁住喉间翻涌的呜咽与不甘。
唇瓣微微颤抖着,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林枫眠虽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但到底没再说什么。
没有胜利者的宣言,没有进一步的斥责,只是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沉默笼罩着她。
回府后,一道冰冷的命令便落了下来:晨昏定省,每日还要罚跪祠堂一个时辰。
她怕了。
不是怕那刺骨的寒,不是怕那漫长的时辰。
是怕自己承受不住夏婆子担心的目光;更怕林枫眠藏着更阴毒的手段,会悄无声息地碾碎那个哑婆子本就残破的余生。
她咬碎了牙,将那份贪恋死死按回心底最阴暗的角落,再不敢轻易踏足西角门。
像是主动掐灭了自己世界里最后一盏微弱的烛火,任由那繁复的规矩、冰冷的礼仪、无声的倾轧,如同粘稠沉重的浊流,一寸寸漫过口鼻,重新将她吞没。
连日积压的委屈,如同滚沸的油,在她胸腔里咕嘟冒泡,灼得她五脏六腑都疼,偏又无处泼洒。
相府之大,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金玉满堂。可她只觉得处处是冰窟,步步是陷阱。
学堂旬假,横竖无处可去,她便独自蜷在空无一人的书斋角落,干熬着日头一寸寸西沉。
光影在尘埃里缓慢爬行,时间粘稠得令人窒息。
直到顾濯那清瘦孤拔的身影踏入书斋。他旁若无人地坐下,埋首书卷。
这股子“浊世清流”的姿态,刺得她眼睛发疼。
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