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立夏（二）
贞仪要去陈涂陈大人家中读书。
陈大人的夫人姓卜，今年已有五十多岁，很有才学，当地不少权贵官宦都将女儿送去拜师求学问习礼仪。
王者辅也想过自己来教授孙女，可他也收了许多军户学生，白日里亦有旁的事务要做。而卜老夫人所办乃是正经的女学，那里有许多和贞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在一处交友也可以多些玩伴，总比成日闷在这一方小院中来得好。
且这也是陈涂再三提议——“既将人诓了来，又怎好叫王公家中这颗明珠蒙尘呢？”
陈涂有个孙女，名唤陈凝田，只比贞仪大一岁，今年十二，她听过祖父这句“不叫明珠蒙尘”之言，于是当贞仪来到书屋时，便有一群女孩子围了上来，还有人小声问陈凝田：“宛玉，这就是南京城来的那颗明珠吗？”
“妹妹叫什么？”
“南京来的，必然读过书了？”
两月相处之下，陈凝田与贞仪已经十分要好了。课堂上不能说小话，待下学后，陈凝田每每便缠着贞仪在家中多留片刻，贞仪依了她，待要走时，陈凝田却仍觉没玩够，便干脆跟贞仪一同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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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凝田的父亲陈闻来寻王锡琛鉴别一幅字画，此刻二人从屋外小廊下经过，陈闻透过小窗见到执笔认真书写的贞仪，又见睡着的女儿，不禁摇头。
“可会认字？”
橘子算是看出来了，陈凝田是真的不喜欢算学，却是真的喜欢贞仪。
但是被人夸神医的感觉……又的确是如此地有成就感。
橘子从前只觉董老太太长相不好接近，今次与这位老夫人作比，前者倒显得慈爱至极了。
“神医啊！”
贞仪不是个内向的人，但被十多个陌生小姑娘围着探看，还是稍有些局促。
橘子隔着窗棂瞧见这一幕，只觉贞仪像个要参加军训的小学生，往那一站就是个小兵。
贞仪要勤奋，但贞仪的猫不必。
卜老夫人并不曾明确流露出对贞仪的喜恶褒贬，亦不曾有过夸赞鼓励，橘子有些不明白，按说贞仪这样的好学生应该很受老师喜爱才对。
渐渐地，贞仪再回来时，身边多了个颜色总是鲜亮的身影。
陈闻则道：“我观令爱倒是可以往深了学一学……这样小的孩子不觉筹算枯燥，反而生出兴趣来，已足见天分了。”
陈凝田让贞仪教她筹算，但不知为何，学得越深，瞌睡越浓。
吉林多满人，大清皇帝推崇汉人儒学文化治国已久，满人当中便也6续出现了让子女学习汉学的风气，卜老夫人的学堂上有半数是满族小姑娘。但吉林一带民风粗犷开放，这些女孩子们从不裹足，常是下了学便去骑马游玩。
橘子虽困乏不能陪贞仪去私塾，但橘子每每也会躺在不高的青灰瓦屋顶上，目送着贞仪。
于是，橘子眼看着王锡琛的草药越晾越多，在一声声夸赞中逐渐迷失自我却又找到自我。
这位老夫人，用金陵话来说，长得一张十分“夹生”的面孔，看起来十分严肃。
王锡琛便与自己道，暂且如此只作权宜计，待回了金陵便不可再不务正业了。
和祖父祖母不同，贞仪的年纪还无从探究此中深意，但贞仪已然如获至宝，卜老夫人的教学内容，于求知心切的孩子而言是十分实用的。
卜老夫人的课只需上半日，晨去午归，待到正午，橘子便会按时去接贞仪。
打趣罢自家女儿，陈闻又道自己对筹算也是难以招架，孩子大抵是随了他，又感叹筹算一学十分“不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