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坐主案,而是走至众人前,缓缓启口:
“诸位皆为我东宫所择之才,或自寒门,或出士林,入我东宫,非为享福,而是负重。”
他抬眼一扫,在林士澄等人面前顿了一下,续道:
“此《新政十议》,乃我与罗文端、三位先生夜以继日共议之策。今日不为讲经解义,只为诸位明一理??凡入东宫者,皆为将来治国之器。”
贾永清出列一揖:“太子殿下既称此为‘新政”,敢问,是否有意自东宫行之,推及朝廷?”
朱标直视他,笑意不掩:“你说错了,不是‘有意,而是‘必然。”
全场哗然。
林士澄随即拱手:“如此,是否意味着,太子已不甘居储位,而欲先政于未央?”
朱标负手而立,淡然回道:“朕尚未登基,何谈政?但天下有一理,‘储君不过躺尸”,非我所愿。”
众人沉默。
韩思语立于讲舍之外,静静望着讲堂中一切,眼神深沉。
她已隐隐觉出,朱标正走上一条极险之路??这不是单纯“练兵”,而是在未得帝位前,先行自造“朝堂”。
这是踩在规矩与雷池的边缘行走,稍不谨慎,便是粉身碎骨。
讲舍外,一道身影悄然站在暗处,是朱瀚。
他并未现身,只在屋檐下听着朱标一字一句,眉头深锁。
王延低声道:“殿下,太子这一步,已近‘谋道”。"
“不是近,是已经踏上。”朱瀚望着堂中那人,忽然叹息一声。
“这孩子心比我想得还重,也更狠。”
“您不拦?”
朱瀚摇头,眸光中带着复杂:“他已不再是那个在我府中写‘仁孝二字的小标了。他要走的,是帝王之路,而帝王之路,从不许有回头。”
傍晚,朱标独立于太子书房中,凝视窗外暮色。
林士澄求见。
“殿下。”林士澄双手持卷,“这是今日诸生对《十议》所录批注与议论。多有异议,亦有反对。”
朱标接过翻阅,随口问:“你以为,这批议论,有几成是真心?”
林士澄想了想,道:“三成。”
朱标笑笑:“那七成,便是留着观风向的。”
“是。”
“你说,他们怕我?”
“怕。怕您言动于理,行先于礼,又敢破例改制。”
朱标点头:“这就对了。怕,才会服。若他们连怕都不怕,那才是我的失败。”
林士澄沉默片刻,低声:“殿下,这一局,太快了些。”
朱标转身看着他:“林先生,你说得对。但我没得选。”
“为何?”
“因为父皇病体日衰,朝堂蠢蠢欲动。若我不先行立威,等他百年之后,我将一无所有。”
林士澄震动,不禁低头。
“你觉得我不孝?”朱标忽然问。
“不敢。”
“你心里却这么想。
林士澄躬身:“我只怕,殿下太急,反误了时局。”
朱标却忽然笑了:“可这正是王叔教我的??’该出刀时不出刀,便是软弱;出得早,刀锋未钝,出得晚,便成死人手中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