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没你事了,下去吧。”
小丫头乖巧点了点头,带上门把退了下去。
很快屋里只剩二人,景晏也不废话,径直从厅堂中央条案上供着的青瓷花觚里抽出一根最粗的花枝,垂首横举过眉。
这是言出必行,负荆请罪来了。
章嬷嬷记得他在厨房里说,等纪沉星走了,让她怎样打都成。
打了一回又能如何?依他那意气轻狂的脾性,下回照旧敢犯。
章嬷嬷定定望着他,好一会儿,鼻孔哼气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您见到纪姑娘,情热难耐,忘记自个的身份和处境,轻率妄为。老奴的脑袋可没糊涂,胆敢僭越犯上。”
景晏喉结滚动,“阿姆。。。。。。”耳尖倏地烧了起来。
不知是因为章嬷嬷话里的促狭,还是为自己方才的冲动,连累她膝行于地而感到惭愧。
那抹绯红愈演愈烈,沿着他的耳廓,近乎蔓延整张脸。
章嬷嬷见此陡然拔高嗓音。
“殿下还知道羞臊!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屈膝跪拜,您有半点龙子凤孙的尊严吗!”
“老奴侍奉两代君王数十寒暑,从未见过哪位皇子皇孙,这般。。。。。。这般。。。。。。”
话到嘴边戛然而止,不忍说出“轻贱”二字。
夜风卷着密密匝匝的雨点,扑打在雕花窗棂上,似有人哀哀低啜。
烛火哔剥明灭,景晏盯着脚下洇湿的方寸之地,浑不在意挑眉道:
“阿姆,下跪罢了。”
“横竖也不是头一回了。”漫不经心的语气,轻飘飘揭过其后深掩的屈辱。
仿佛那不过是衣上浮尘,随手一掸便散了。
“他日等我入宫,宫规森严,这等境况只多不少,阿姆不必多虑。”景晏面色如常道。
章嬷嬷比谁都清楚他面临的局面,稍有不慎,便将是万劫不复。
更明白危机四伏,生死攸关之际,人之脸面尊严不过是个笑话。
她是心疼。
心疼她的小皇子,一出生便没了母亲,稚龄时就懂得低头哈腰,忍辱讨好一众捧高踩低的势利眼太监。
就为从他们指缝里,多讨一口残羹冷炙。
甚至曾经因为她沉疴病重,全然不顾他人冷眼哄笑,茫茫冰天雪地,一路磕头求救。
明明那些晦暗的时日,在遇见纪姑娘后,已经渐渐离他远去了。
谁料世事兜转莫测,她可怜的小皇子,又坠回了煎熬的油锅。。。。。。
章嬷嬷闭目长叹。
再开口,声调已恢复平静。
“殿下如今大了,凡事有自己的决断,老奴不欲多加指摘。只求殿下入宫之后,谨言慎行,谋定而动,切莫再像今日这般莽撞失态,叫人疑你心怀叵测了。”
景晏闻言含笑抬眸,“阿姆此言,是不生我气了?”
“殿下尚未守得云开,老奴纵然气煞心肝,也只能咬牙忍下。”章嬷嬷嘴角微撇,似无奈似恨铁不成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