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平川侧过脸看了一眼一脸关切的好友,躲开了好友的眼神,抬起头看著头顶炽热的灯光,仿佛那里可以灼烧掉內心的阴霾。
趁著酒劲,他决定不再躲避:“老k,你说人活著的意义是什么?为了家庭还是为了所谓的成功?”
“小k,我们都是普通人,老婆孩子热炕头,临到老了,能有人陪著,能有人拔氧气管就是最大的成功。”朱正楷认真地说道。
章平川迷茫地呢喃道:“是啊,老婆孩子热炕头。老k,我公司倒闭了,欠你的钱一时半会还不上了。”
“没事没事,我又不急用。等你缓过来的,別放心上。”朱正楷连忙安慰道。
“老k,我离婚了。”说完,章平川又扬起了头,不想让好友看见自己已经发红的双眼,只是把左手伸出来朝好友示意了一下。
“家里知道不?”朱正楷把椅子靠近了一点,揽著好友的肩膀,轻声问道。
“我不敢告诉我爸妈,老头子脾气火爆了一辈子,估计会爆炸,老娘去年生病了,终末期肾臟病,医院一度都下了病危通知书,现在全靠血透支撑著,少来夫妻老来伴,不是老头子照顾著,我也不敢跑到魔都来。”章平川的声音有些哽咽。
“叔叔阿姨年纪大了,確实不能让他们多操心。那你自己呢?总要面对吧?”朱正楷指著好友左手上的戒指,他能察觉出好友心中的不舍。
也是啊,这么多年虽然联繫的少,但偶尔的联繫中,他能听出好友对家庭的眷顾。
他一直觉得以好友的才华,如果不是年纪轻轻就在海城守著家庭,像他一样到魔都来,也许也会失败,但更大的可能是会取得世俗眼中的成功。
“我不知道,说实话,也不怕你笑话,你看我现在光鲜亮丽的,其实特別不自信,家庭没守住,开个公司还能开倒闭了,我都不知道我能干什么。”章平川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与迷茫。
朱正楷不再言语,只是温和地笑笑,举起酒杯示意好友,两人一起仰头喝下,心中滋味各自不同。
朱正楷觉得这个时候陪伴就是最大的安慰,他嘴向来笨拙,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好友之间谈话他都是被输出的那种。
章平川只觉心中的堤坝彻底崩溃了,红著眼圈跟好友详细诉说著这一年半来的经歷,合伙人的背刺,甲方工程款的拖欠,乃至公司破產,母亲生病时的慌乱及至离婚那一刻的巨大打击。
他仍是倔强的,即便酒意上头,即便时有哽咽停顿,但也只是红著眼罢了。
一瓶白酒喝完,朱正楷示意服务员又拿来了6瓶啤酒,换了杯子继续倾听著章平川的述说。
他知道,向来开朗的好友不是连番遭遇这些,不会这样失態的。
认识多年,他深深知道好友身上的骄傲,这是一个大家口中拿来举例的別人家的孩子。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一晃便来到了9点。
夜渐深,魔都的夜晚却愈发热闹起来,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这座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隨著啤酒不停的喝下,酒桌上的两人都已陷入半醉状態。
章平川还好点,这么多年应酬下来,酒桌上喝再多,哪怕中途喝吐了,只要不下桌,他都能保持著脑袋清明,说话还能有逻辑。
而朱正楷则陪多了,眼神迷茫,身子歪歪斜斜地靠在椅子上。
看著好友已经完全瘫靠在椅子上,章平川招呼服务员结帐顺便叫两辆车,准备结帐走人。
趁著服务员出去的间隙,章平川拿起桌上的毛巾,走去门口的茶水桌,打开柜子,在里面拿出一个深口的盘子,倒了点热水,把毛巾放进去。
过了几秒钟,他熟练地拧乾毛巾,又回到好友身边,把还微烫的毛巾敷在好友脸上,自己也同样敷了一张。
服务员敲门进来,回覆说帐已经结了,来了一辆车子等在门口,还有一辆在路上,需要等待一会。
和服务员说话的间隙,可能是热毛巾起了点作用,朱正楷总算能坐直身子,站了起来。
章平川连忙扶著他,穿过走廊和门厅,和服务员一起一路將好友送至车边。
朱正楷紧紧抱著章平川,不愿鬆开,不停的重重拍打著他的后背,章平川知道,好友这是劝他要坚强。
他也大声回应:“老k,放心吧,没什么大事儿,人生除死无大事,我会没事的。”
说著便脱开好友的拥抱,打开车门,硬是將好友推到了后座上。
然后隔著座椅,问司机要了电话,並拨打过去,確认了好友的地址,站在路边目送好友离去。
那临分別时再是酒醉也挡不住的关切的眼神,让他有点惘然,站在路边一时有点痴呆。
边上的服务员悄声询问,是不是到店內再坐一会,下一辆车要等一会。
他忽然不想坐车了,想著这里离江边不远,想去走走,也许浩荡的江水能將他的愁绪带走。
再三感谢服务员后,他便抬脚往江边走去。
远处的江风扑面而来,带著丝丝凉意,轻轻拂过他的脸庞,吹起他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