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她站在外面久久不语,殿内的珑渊已率先开口。
云浮秋水寒潭般的眼眸明亮如星,仿佛要穿透屏风看见端坐于案几前的人。
她掷地有声:“臣,云浮有要事求见陛下。”
若是以往,珑渊在殿内询问,云浮便明白珑渊不愿召见她,她便会规矩地候在门外,不敢有一丝冒犯。
但是现在,她却坚持要见珑渊。
殿内一阵静默,良久,珑渊冷淡的声音传来:“进来。”
云浮深吸了一口气,绕过屏风走进正殿。
正殿的空间十分开阔,其中陈设与昆仑山白玉京有几分相似,案几书架皆由白玉制成,不过书架却比白玉京多一些,半人高的赤金仙鹤香炉没有燃香,静静地伫立在案几两侧,金灿灿的羽翼在殿内明珠的映照下流转着华贵的光彩。
珑渊正端坐于案几后伏案执笔,衣襟和袖摆的的银色龙纹若隐若现,越发显得脖颈和双手的肌肤冷白如玉。
云浮在距离珑渊三步远的距离停下,立即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莲花香气,她俯首行礼:“参见陛下。”
“免礼。”
云浮直起身,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正殿左侧绘制着天象图的重重纱幔,纱幔此刻层层垂落,将侧殿之景遮得严严实实,但她知道,纱幔之后便是华丽冰冷的寒玉池,云浮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当日珑渊受伤的情景,冰冷,脆弱,旖旎……
珑渊若有所觉,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偏殿。
云浮心脏猛地跳了一下,立刻收回视线,垂眸静立。
好在珑渊并未深究,眸光在纱幔间停留一瞬又收回来,朱笔在书帛上划出凌厉的弧度,却依旧未发一言。
难捱的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云浮想了想,决定主动出击,她先恭敬地开口:“臣来是想禀告陛下,六界已被寻遍,但最后一缕人魂始终没有找到,不知陛下是否有线索?”
珑渊批阅完手中的文书,又顺手换了一本,依旧没有抬头看她,只道:“最后一缕人魂朕已经找到,现下三魂七魄俱全,正在青玉莲中温养,七日后便可送往冥界投胎。”
云浮难掩惊讶,最后一缕魂魄竟然那么快就找到了,这是她都没有想到的,前些日子珑渊和玄晖不是一直守在云极宫吗?人魂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何她一点消息都没有。
云浮不由问:“陛下……在何处找到的人魂?”
珑渊没有回答云浮的疑问,而是道:“若无事,便退下吧。”
云浮沉默下来,从人界回来以后,她便敏锐地察觉到珑渊待她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虽然依旧温和,但温和中总透着几分冷淡,甚至有些抗拒她的靠近,起初她以为是自己那些隐秘心思被看穿,珑渊才刻意疏远,好叫她知难而退。
可偏偏每当她身陷险境,珑渊又会及时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像上次在魔界,后来瑶殊在云极宫待产一个月,云浮便观察了珑渊一个月,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甚至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云浮都不放过。
然后,她得出了一个大胆的,妄加揣测的结论,珑渊心中早已放下了瑶殊。
五百年前的神魔大战,珑渊对瑶殊的执着令她印象深刻,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云浮都怀疑珑渊无法走出这段感情。
云浮喜欢珑渊,很久很久以前,她便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他,但是因为瑶殊的存在,她一直不敢表露心意,但是现在,她想,她或许可以向前走一步。
“我有事!我……我还有事要和陛下说!”
不知何时,心中的火苗已经窜成燎原的大火,在胸口灼灼燃烧。
云浮的语气与往日极其不同,急促,紧张,却有一股无所畏惧的勇气。
珑渊手中的笔微微一顿,他敏锐地察觉了云浮的反常,直觉告诉他不允许让云浮说下去:“退下。”
云浮反而又往前走了两步,彼此的距离近在咫尺,她蹲下身,目光直直望向珑渊,秋水寒潭般的眼眸此刻却盛着两簇小火苗。
云浮的心中其实是紧张害怕的,但开口的时候却已经无所顾忌,她对珑渊道:“昨天太微宫众仙奏请陛下册封天后,臣……我以为可行,陛下,请陛下册封我为天后,我想要嫁给陛下,为陛下诞育子嗣,和陛下共度一生!”
一滴墨无声地从笔尖滴落,洇入雪白的书帛中,污了纸上矫若惊龙的字迹。
云浮觉得脸颊烧得慌,胸腔的鼓动几乎令她耳鸣,她握紧了汗湿的双手,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因为过度紧张而有些剧烈的呼吸声溢出来,同时睁大眼睛瞪着珑渊,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
珑渊神色平静地挥手一抹,那滴意外的墨汁便消失不见,文书上的字迹干净整洁,一丝不苟,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的声音如清泉流过玉石,清泠泠的,却温和冷淡,一如往昔:“瑶殊离开之后,朕便决定不再成亲,子嗣之事尔等无需劳心,方才的话,朕姑且当做你的忠君之言,再有下次,严惩不贷。”
云浮只觉心脏像被一只手无情地拧住,尖锐的疼痛让她额头的冷汗更胜,那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这些时日的判断是错误的,珑渊依然心悦瑶殊,除此以外,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
云浮的脑中嗡嗡作响,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开始口不择言:“我知道你已经不喜欢她了,我看得出来!你既然已经放下了过去,为何不肯看一看我,我不是想做天后,也不是为了子嗣,更不是因为忠君,我只是……”云浮拼命忍住眼中的泪水,等喉头的哽咽控止住后,才轻声道,“陛下……珑渊,我心悦你,我只是想陪在你的身边,哪怕你现在不喜欢我,可是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的……爱你……”
珑渊的神情冷淡下来,潋滟含情的莲目此刻冰冷一片,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云浮:“云浮,你逾越了,退下,再敢不敬,朕以天规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