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吭!”敖休骂出一句脏话,然后整条龙“吧嗒“一声从柱子上掉在地上,活像一条软趴趴的死蚯蚓。玄穹道:“现在我给你个机会。你可以让他们见识一下,你自己能把脸面争回来。”敖休两根须子画成一个问号,懒洋洋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先声明啊,本龙子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
“银杏仙每个月都去参加一个叫帝流浆的聚会,贫道怀疑和逍遥丹有关。现在她已经退形了,俗务衙门需要一个人,替她混入聚会,设法搞清楚里面的情况。”
“吭!这么好的去处,她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敖休大怒。玄穹不耐烦道:“废话,告诉了你,你就不从她那里买逍遥丹了。”
敖休想了一下,晃动巨大的头颅:“你这是让本太子去查案子呀!算了,算了,本太子宁可窝囊颓废地死,也不想努力辛苦地活。我身为龙子龙孙,还得勤勤恳恳干活?简直太侮辱人了!”玄穹道:“放心好了,你不用演什么,只需要做你自己就行。”
“吭!我都觉得我自己不可靠!”
“你不用表演什么,只要找到聚会地点,参与聚会,然后做一条贪杯、暴躁、自卑、极度空虚、自暴自弃,而且不分场合滥情的淫龙,如平常一样……”敖休打断了他的话:“吭吭!也不用说得这么详细,反正就是尽情玩乐就够了,对吧?”
“对,但你得打听清楚,是谁发起的聚会,从哪里弄来的逍遥丹。”玄穹叮嘱。敖休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这太简单啦,等到几两黄汤就着逍遥丹吞下去,那些人问什么就说什么!”
玄穹道:“事成之后,算你将功赎罪。到时候,你就可以跟你爹堂堂正正地说,这次是靠你自己从衙门离开的。”敖休昂起龙头,长吟一声,表示成交。玄穹交代完这边,侧过脸对拘押室的角落喝道:“老果!”老果倒吊着探出头来。
“刚才你都听见了?”“如果道长需要,我也可以当没听见。”
“你不是会发无声声波吗?一会儿你藏在敖休身边,随时传消息出来。”玄穹的语气不容商量。老果一哆嗦:“小老的无声声波,里面的人固然听不见,可你们在外面也听不见呀。”玄穹道:“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这是玄清道长未完成的事,你看着办。”
一听这名字,老果叹了口气,勉强答应下来。
离开拘押室之后,婴宁对玄穹大为佩服:“喂,你怎么会想起来利用这条颓龙的?”
“之前我拘押那家伙时,就感觉到他颓得不太正常。赶在他爹派人捞他之前,让他发挥点余热,也算是功德了。”
“可他居然会答应?”
玄穹道:“这也没什么难的。世间生灵的所想所念,乃是本因;所言所行,则是本因演化出的末果。只要洞悉本因,便可以控制末果。譬如一条池中小鱼,它的执念就是吃,只消拿捏住这个本因,抛一团诱饵下去,它就会毫不犹豫地咬钩。”
婴宁似懂非懂:“敖休也贪吃吗?”
玄穹道:“你看敖休,我当面骂他废物,他都不生气,反而自嘲,可见这条纨绔心里其实是不甘的。西海龙王把他远远扔来桃花源,当个废物养着,没人认为他有用,他又岂会开心-这便是本因。我给了他一个打自己老爹脸的机会,敖休又怎么会放过呢?”
“本末因果……这就是执念?”“对,道家谓之心魔。其实何止敖休一个。玄清、辛十四娘、十三叔、宝源堂的徐闲、朱家母子,哪怕是老果和银杏仙,无论人还是妖怪,谁心里都有一股执念。你要是能拿捏住所有执念,那天下人皆为你所用。”
“这……这谁能做到啊,神仙也不行吧?”
“逍遥丹就可以,那玩意儿可以把你的执念无限放大,化为心魔,让你沉浸在虚假的因果之中。为什么它流行得如此之广,又为什么危害如此之大,原因就在这里了。”
“那你呢?你的心魔是什么?让我也拿捏一下。”
玄穹淡然道:“每个月拿到三两道禄。”婴宁看他一本正经的表情,恨恨道:“早知道我就该问姑姑要个金银饰品,偷偷藏在你身上,看你被雷劈着玩!”
玄穹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小狐狸的金锁。他故意聊了这么久因果,她居然完全不提自家的心魔是什么,说明婴宁对这个根本没意识,果然心智还是不够成熟。
他有心直接问上一句,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很多东西还得她自己开悟才行。
敖休抬起头,看看天空中那圆如银盘的满月,打了一个不屑的响鼻。
桃花源里的日月都是假的,再满的月亮,也产不出帝流浆。这都是当地土包子们憧憬神仙生活,臆想出来的名头罢了,真可悲,可悲!
这时他怀里的老果微微振动了一下,敖休冷哼一声,表示知道了,顺着眼前的一条小溪走。小溪两岸遍布荆棘,几乎难以落足,溪水阴冷冰凉,连周围的桃林都被感染得阴晦。
在半里地之外,玄穹和婴宁蹲在草丛里,提着一枚黄澄澄的小铜铃,凝神听去。过不多时,那铜铃无风自响,先是两声短促的,然后是一声略长的。
这是他们与老果约好的信号,意思是“即将接触“。
老果的无声声波人类听不见,但对物体却有着微妙影响。比如宝源堂的银子,老果只要找准调门,就能隔墙震碎成银末。玄穹以此为启发,调来一枚三清铃,让老果摸着铃铛找调门,做到两里之内老果一喊,那边铃铛就能感应到,微微振动。
他们根据鸣响强弱,约定了一系列暗号。如此一来,只要老果趴在敖休怀里,玄穹就随时可以知道他们的动静,甚至可以通过摇动三清铃的方式,反向告知。